未能击溃玉门关外的突厥援军。
    不过反过来一想,之前拼掉对方九千人,如今六七千人,加起来已经不亏。
    玉门关外的突厥大军,损失掉这一万五千人,想必对李沐的压力也会减轻许多。
    接敌之前,李师心里泛起一丝得意。
    没有意外,也没有奇迹。
    就算二千唐骑再奋勇,依旧超越不了人的极限。
    一个个唐骑,在突厥人的弯刀下落马。
    在李师身边的人越来越少。
    是人见了,都会冲动。
    何况是唐人。
    这五千精壮都是唐人。
    虽然心中曾经的兴奋已经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惶恐和不安。
    可他们是唐人这一点,就象是打在心头的烙印。
    无法磨灭。
    匹夫有怒。
    面对着之前三千神机卫骑兵的阵亡,面对着二千阳关唐骑的赴死。
    所有人的心中,皆有悲切。
    唇亡齿寒,或许这五千人中有绝大部分不识字,不知道这个成语。
    但兔死狐悲的道理,十有八九都知道。
    唐人,在这个时代,就是一种身份。
    在西域,就更加特殊。
    特别是在李沐掌权之后,这世上只分两种人,唐人和胡人。
    唐人很自豪,这种自豪刻在心里,显现于脸上。
    知荣辱,后知气节。
    五千精壮中有血气之人,举起手中横刀,从心底吼出一声,杀!
    便有无数人应和,杀!
    就算有胆小者,也无从抵挡心中悄悄燃起的那一抹火苗,这一抹火苗叫勇气。
    人的愤怒可以化为力量。
    人的恐惧到了极点,同样会激发人超越底线的疯狂。
    当精壮们正面怒对突厥士兵,发出如同野兽的嚎叫时,结局就已经注定。
    李师惊愕的发现。
    连神机卫骑兵都得力抗的突厥骑兵,在这些精壮的面前,就象是纸糊的泥人。
    李师更惊愕的是,精壮的表现不象是人,更象是野兽。
    他们往往在接触突厥士兵的一刹那,挥出一刀之后,不管有没有得手,就会从马背上跃起,扑向敌人。
    与敌人搂抱着一起落马,然后用手,用指甲,或掐或撕,这哪是作战?
    倒象是坊间痞子打架。
    甚至有的人,就用嘴,用牙齿撕开了敌人的脖颈。
    饶是李师是见过血的,见到这一幕,也不觉得从胃里泛起一股恶心。
    这不是作战,至少不是李师认为的作战。
    在李师看来,将军和士兵得有体面。
    杀敌有杀敌的体面,被杀也要有被杀的体面。
    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?
    李师从未想过有这么打仗的。
    从小接受的训练,和之后指挥军队作战。
    特别是从投入李沐麾下之后。
    神机卫拥有强大的火器和大唐最精良的装备。
    何曾有过如此山穷水尽之时?
    李师都不曾想过有一天,自己的麾下会用这种最粗鄙的方式作战。
    李师觉得很……不堪。
    但有效!
    突厥人开始退了,不,准确了说开始溃逃。
    他们就在这一瞬间,丧失了战斗意志。
    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草。
    面对这样一群“野兽”,他们是真有些抗不住。
    突厥人一向自认比唐人剽悍,这是因为他们的作战方式近乎野蛮。
    但今日他们发现,唐人野蛮起来,比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    其实五千精壮策马冲向战场的时候。
    奇迹就已经显露了头角。
    这些精壮并不缺乏基础战技。
    唐人尚武,没有文人和武人之间明确的界限。
    每个官员,哪怕是门荫入仕之人,也懂得骑射之道。
    更别说在凉州及以西地区的民众了。
    西域贫瘠,狩猎是唯一补充家用的渠道。
    所以,这五千精壮不缺战技,唯一缺的是信心和训练。
    他们不懂得配合,各自为战。
    如果是寻常之时,或许这就是致命的弱点。
    但此时,这弱点不存在了。
    战场本来就已经乱成了一窝粥。
    突厥大军,在遭受了三千神机卫的殊死抵抗之后,就已经元气大伤。
    除了阵亡的,留下的士兵体力消耗大半,气势已弱。
    再有李师率二千唐骑对突厥军进行了第二轮拼杀。
    可谓一鼓作气,再而衰。
    等到五千精壮自发地发起突击时,突厥人已是三而竭。
    虽说人数依旧高于精壮四成以上。
    但气势其实已经降至谷底。
    这世间,很多事皆有据可考。
    有道是,凡事必有因,方才有果。
    李师凭借着这曾经被他看不起的五千精壮,不但死里逃生,而且击溃了突厥军。
    残存的二三千突厥骑兵向玉门关方向溃退之后。
    望着这一片血肉模糊的战场,李师尤如梦初醒。
    胜了?!
    精壮们睁着懵懂的眼睛,左右打量。
    胜了?
    直到有人欢呼起来。
    所有人才回过神来。
    胜了!
    李师愣愣地看着这一群发疯般雀跃的人们。
    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感悟。
    杀敌,或许本就是一件简单的事。
    唐国,理所应当该有唐人保护。
    战场上,杀敌就是目的,手段无所谓高不高尚。
    或许,高尚的说法,就是一种谬误。
    李师心中有种被醍醐灌顶的清新,如同脱胎换骨般的舒爽。
    望着这群第一次亲手获得胜利滋味的泥腿子,李师眼中有泪。
    自豪的泪,欢欣的泪。
    他知道,大唐又一支精锐就这么诞生了。
    这支军队组建得很突然,接战也很意外。
    可经过这一场生死搏杀,活下来的,就是老兵。
    他们具备了精锐该有的迸发、无畏、决绝、敢死的特征。
    只要加以训练,辅以精良的装备,那就是一支不亚于两卫的虎贲之师。
    李师心里还有些伤感。
    因为他不知道,这支军队能不能最后幸存下来。
    玉门关还在突厥人手里,也就是说,在局部、眼下,这支军队是孤军。
    还是一支被敌发现了的孤军。
    缺少军械补给的孤军。
    算上幸存下来的数百阳关唐骑,还有四千三百余人。
    李师开始迅速整编。
    将阳关唐骑和精壮混编。
    这原本是很忌讳的事,如果不是因为紧急或者不得已。
    军队之间最忌讳混编。
    这说得不是后世各兵种的混编,说得是将各个残部勉强拼凑在一起。